文 / 梁廷毓
摘要:
藝畜(Arnimal)計畫以操演式策展作為概念參照,並延伸組織不同類型的年輕創作 者所生產的「周邊商品」,進而以虛擬,實體的店鋪模式探究網路時代下的「藝 術商品」之問題。
藝畜論:Arnimal 的計畫與實踐
受訪者:孫知行
與談者:梁廷毓
定稿:梁廷毓
時間:2019 年 03 月 06 日
地點:關渡美術館
文 / 梁廷毓
摘要:
藝畜(Arnimal)計畫以操演式策展作為概念參照,並延伸組織不同類型的年輕創作 者所生產的「周邊商品」,進而以虛擬,實體的店鋪模式探究網路時代下的「藝 術商品」之問題。
藝畜論:Arnimal 的計畫與實踐
受訪者:孫知行
與談者:梁廷毓
定稿:梁廷毓
時間:2019 年 03 月 06 日
地點:關渡美術館
(壹) 當代年輕創作者的爛命
梁:藝畜(arnimal)一詞,似乎是立基在「社畜」一詞的理解與概念挪用,以及延 伸至當代年輕創作者的生命形式與社會處境中的感受?一方面,在我的理解中, 「社畜」一詞是來自日本是企業文化中的上班族自嘲用語,但是「社會」的「畜 牲」若放到我們的「工作經驗」與「生產形式」中,並非一個很精準的詞,特別 是用來對應到當代年輕創作者的經驗,因為我們並非全職上班族 (而是半工半 讀、一邊創作一邊工作,沒有假日、沒日沒夜的工作過量),而上班族面對的企 業體制與我們面對到的問題其實不太一樣。另一方面,「藝術」的「畜牲」甚至 可能指向藝術生態不健全下的年輕創作者處境、學院判准的問題、甚至是「作品 售出」的成功學焦慮、普遍創作者對進入藝術機構展示的渴望?
孫:Arrnimal 這個字最簡單、也是純字面上的解釋,也就是 Art 加上 Animal。而 這個「字」所引申的概念需要透過兩個層次來說明。我僅以最簡略的方式來談, 初步將這個概念分出「內、外」。外在而言,Arnimal 比較像是一間類 Art Shop, 有鮮明的主視覺色,也有著作品/商品的陳設。內在而言,也就是「藝術」+「動 物」的概念,在這邊 Arnimal 其實是一個以動物為角色的「寓言」,也就是賦予 生產藝術某種程度上的勞役性。這個「勞役性」並不是外顯地討論一個「剝削」 體制,而是類近於一種「生產者自嘲」的自我角色定義。「藝術動物」是美妙、 童話化的詞語,也可以翻譯作「藝畜」,而無論如何「自我勞役」或是「自我自 殺」都是角色化背後的梗概。也因此,在我繪製於牆面的圖示(某種程度是個策 展論述的替代物),揭示了三則以連環敘事為手法的角色故事,以三組藝術創作 者為藍本,並將屬於他們的創作情境(面對外在時空、面對他人等)予以姿態化。
梁:藝畜(arnimal),在之前衍生出藝畜卓越企劃、藝畜計畫、藝畜百貨、藝畜市 場、藝畜館、藝畜貿易協定、藝術畜牲(生)這些想法…
孫:藝畜(arnimal)這個詞,是我們討論出來的一個概念,所以在這個計畫裡面, 策展與創作者是一種動態的關係,就是一個相互提升的過程。因為我覺得學藝術 的人都會有一種焦慮的狀態,會有一種茫然,會有「自我自殺」、「自我放棄」、「自 我抱怨」的傾向、或是失敗的厚黑學者的姿態。從一種後設性的角度來看待「我 們」,幾近一種全面性的自我檢視,但我已經很習慣,所以反而會想要嘲笑、鬧 一下。這是有但書的,事前得對體制有一些相對應的觀察。
(貳)「藝畜」作為產銷批判
梁:此計畫是否有嘗試對於目前的機構批判方法的理解與推進?似乎把美術館視 為社會經濟系統,生態系統的一部分,內部的商品店,飲食店,周圍的公園地, 送電,衛生系統,等等都是考量的範圍,不在概念上將藝術世界與外界區分開來,也不將創作-展覽時間與日常時間斷絕開來?
孫:可以來談談一種歸納方式,首先,在客群的部分,意即在我們的觀眾作一個大略的劃分,假設以年齡來說,會來觀看的中年的觀眾大多是屬於中產階級(非人文科學背景的菁英觀眾群),他們來美術館的慾望是想要看到一種質感的存在,高雅、雅致的品味,這是他們在材質上的訴求。另外是比較年輕的觀眾(非藝術背景的觀眾群),他們的物質感知不會太浮誇,而他們其實大多是在看一種主題,也就是題材上的閱讀與理解,而題材可能要有梗或聳動。一方面這是屬於 網路是代的普遍感知(並非菁英的感知),尤其是網紅式的行銷,式透過一套他人佈署好的敘事來理解一件事情,或是被安排好的「梗」,大部分的人會覺得這種 敘事形式可以被感受到,會有笑點與好感。而「藝畜(arnimal) 產銷」這個計畫, 某種程度是在嘗試回應這兩個客群。
另一方面,就跟你談到的比較接近,我們是一個以「社會裝置」作為手段的批判方式,現在很多藝術家的手法,比較注重過程性實踐與文件性的展示。他們在展 場作品的配置往往是針對「田野經驗」中的對象甚於「白盒子現場」的對象 (因為計畫性創作所注重的現場關係、生產形式大於白盒子的展示價值),呈現在 美術館的就是紀錄與再現的狀態,但是這類型的創作也是在討論一個結構性的…. 或是各種體制的問題。
那同樣是回應體制的問題,「藝畜產銷」是從 2000 年代的一些空間裝置作品為起 點進行發想,有些裝置藝術家會創作假的皮膚科、假的眼科、或是假的旅館等等, 例如,吳宇棠《皮膚科》(2000),吳瑪俐《寶島賓館》(1998),王俊傑《旅館計 畫》(2001)。而「藝畜產銷」比較是從這個類型的脈絡延伸過來的,這會更重視 跟展場觀眾發生一種拐、騙的關係,或是介於虛實之間的遊戲性,所以必須在空 間內落實一個「偽體制」。換句話說,這比較是用體制本身在談一個體制的問題。 所以「藝畜產銷」就會像一個「假商店」,在規格上同時是一個可販賣東西的店鋪。
例如,在中正廟的藝品店,你會發現很多去那個地方就是要買那些東西,然後我 很質疑大家都知道那些東西是甚麼嗎?還是看到這些文化符號就有一種快感? 或是一種歷史的緬懷?我覺得這件事情是可怕的。那「藝畜產銷」在談的是一個 文化生產的問題,就必須回到這些生產關係裡面,反過來去拆解那些形式進行重組。
(參)「藝畜性」的界定與執行案例
孫:像是之前做的一項「自慰博物館」計畫,共分為博物館體驗區(實體裝置:自 慰隔間、情趣用具、BAR)、現場服人員的邀約與帶位(營業期間 招呼:先生多久沒 有自慰了)、推廣宣傳(DM) 、裝置現場的電視影片(一段博物館的介紹) 、裝置現 場的各式文案 (有 DM 概述體驗區的文案、北藝大校史、快感研發學系與社會簡史、館方論述與文物介紹)等等。而在館方的研究群體中,以年輕人為主的性模 式研究裡有百分之九十三點五的人以單獨的方式進行自慰,而剩下的則有百分之 五的人透過影像的客製想像進行自慰。這就如研究單位長期關注的性倫理學,前 現代的pre-Assholearlogy 裡性主體訓練了一批類似陰道礦工工的性客體進入陰道空 間進行快感考掘,而性剝削發生之後,性主體則轉向製造虛擬的影像陽具 (Happenism 陽具快樂主義) ,基本上我將這個出洞的過程定義為「尻 Cauism」(充血化)。博物館研究團隊近期在性愛學人(The Ars amatoria)發表了一篇討論影像與 快感私有化的期刊論文,這個將神秘化的感官經驗被闡述為「泛性解讀 Sexualization」。當代青少年族群的性實踐中其實普遍面對感官參與的匱乏,在抽樣分析中也論證了這樣的生理現象,但很巧妙的是這樣的性快感學卻在這地區氾濫地誤用,因此博物館工作團隊的實踐內容除了實驗計劃的執行以外,也提出忠告,並呼籲政府的相關衛生單位重視此類的現象。
或是2017年規劃的「第二館長室」計畫,分別由「研究員」,「廠商」,「議員」,三個角色來生產。我們表面上雖然是以一件作品(空間裝置)的方式呈現,但其內則像是邀約了三位創作者,以體制角色的方式疊合其個人關注之面向,進行展出。而我作為策展端,表面上我是以「館長室」的元素看待他們,但事實上我則是將他們三位擺在與「參展藝術家」等量齊觀的位置上看待。對於我來說,「作品中的作品」是否能作為一種「策展」與「作品」邊界模糊中的探索?
梁:第二畜長(處長)室……所以,從博物館、美術館的關注過程,現在策劃的是一家藝術店,其中內含的相關概念的延續與擴張性,以及與現實產生的關係,你覺會是在甚麼層面或位置來進行這項計畫的工作?
孫:這要回到藝畜產銷所內涵「貨鋪」的觀念,一項很重要的就是「產銷」差異於精品店,農,林,漁,牧的「產銷班」,是一種「貨」,「人進得來,貨出的去」就是一種「產銷」,都是非精品。
其中,以「林氏文藝」為例,他的英文不是公司,而是林氏家族,實際上是「林家」。而這個「藝術產品」的生產單位,盡生產出一些「垮掉」的藝術紀念品。而在上四格中有兩隻羊眼神慵懶地喝著咖啡(咖啡中冒出一顆愛心),背景則是有許多飛彈即將掉落(分別標註了1996,2004),而有一隻畫法拙劣的動物不斷告誡。但喝咖啡的兩隻羊卻不顧其勸阻,甚至拿鍋子將它打扁,而其中一隻羊則拿出了「林氏文藝」的商品「親愛的,要不要看看我在林氏文創買的衣服?「 林氏」是一個最一般的命名,以老闆自己的姓氏為牌。林氏文藝嚴格說來並不是一個常態的創作計畫,應該說他們並不是一個「刻意為之」的團隊,但算是一個創作者「附屬產品」的集結。常常,創作者會經營創作副產品(比如一些個人品牌,或是共創小物等)。他們認真之處不在於 認真經營品牌」而是「認真把自己的品牌弄垮」的「自殺品牌」。
而為什麼會想要策劃一家 Art Shop?某種程度上我與若干朋友常去「名勝景點」 遊覽,也順道前往相關的附屬主題商店光顧,有些是相當有主題且專業地請文創 公司針對景點(或是博物館)的文化脈絡進行設計(生產);多數的,頗為聊備 一格,走到哪裡,賣的都是同樣的商品,邏輯不換,有時甚至連外表也不換。比 如中正廟裡外就有數家販賣商店,但其商品幾乎一模一樣,而這些商品在其餘台 灣各大名勝、老街也同樣買的到。氾濫的「相同規格」是我們觀察到的第一個面 向。而第二個面向則是,這些商品其實對於消費者來說,都擁有著「默認」的意 義。為何我說是一種「默認」?舉個例子,中正廟的周邊商品其實相當程度都具 有濃厚的政治符號,但人們似乎「默認」這就是來此的「紀念」抑是「符合我所 認知的紀念」,或是這個「美好」、「優美如畫」的世界又是否值得我們「默認」? 最後,我僅以簡單的「體制比喻」來權充結語,也就是每當我看見那些被「默認」 的內容物,彷彿這世界存在著一個看不見的天花板,或許上頭的日光燈很亮、亮 到刺眼,但有人選擇視若無睹,有人活在其淫威底下反倒是順從,甚至誇讚其美 好,這都相當諷刺,對我而言,或許要打破這樣的「默認世界」會需要所謂相較 為正規的手段進行,但或許我們能做的(在把這樣的燈拆下來之前)先把這展刺 眼的燈換上另一層顏色,讓活在底下的人們(又或是所謂的 Arnimal)意識到它。
梁:我覺得「藝畜產銷」,有一種企圖是想從(美術館)機制的討論,嘗試跨越到更為整體的藝術-社會機制的運作之中(但是如何運作,有其複雜性,需要細緻的去理解),以及「跨產業」的方向:介入電商購物平台的實踐,進展文化創意產業、世貿館、就業市場……也就是拿「創作補助」和「青年創業專案」的差別,我覺得「藝畜產銷」似乎想要走後者的道路,也想要擺脫一些創作者慣常所認定的「成為藝術家」之路,甚至想逃離「補助—獎項」的藝術世界的治理邏輯。但是,這就必須涉及到某種合作(不排除商業模式,但需要具備形式運作的敏感性)與相互協作的創造性形式,以及細緻的產業考察。對團體計畫而言,你會從什麼角度來看這個組織的觀念與過程?
孫:年輕創作者常常會需要辦「團展」(莫名其妙的聯展,默默開展又默默撤展),所以就會覺得要做點什麼但是「團展」的組織跟行政化的團隊又不一樣,雖然裡面會有分工,但是會有一種靈活性,而這個縫隙恰好提供了一個觀念和形式得以複雜化的條件,意即一種「共同創作」的方法。另外,這也跟所謂操演式策展有一些相近之處,還是有一種體制批判的意味。
在態度上不要有道德情結,拒絕悲天閔人、同情、可憐自己與同儕(年輕創作者), 或許要批判「批判商品化」,並反向的壓詐年青創作者、提出在貨品交易上的「異 象」、加盟店機制等。(我們雖然可以同情弱者、當一個憤青、覺青,但創作者若 過度泛道德化反而導致他在觀念上會陷入單一。老實說,我也是蠻「憤」的,但 憤久了反而習慣,就學會笑(但是心中當然還是很憤)我反而認為,若世界上有 善也有惡,你要罵惡,未必要從善的立場,你也許可以從惡出發,反而有另外的 含義。比如口口聲聲「愛」的某些守護聯盟,你覺得有「愛」嗎?) 梁:似乎「藝畜」目前在思考的已經不是單純的(社畜)概念與(產銷)形式的借用 而已,因為在你目前在執行與構想的部分,已經介入到電商平台,或是街道上的 實體租屋店面,會產生實質的交換形式(不一定是貨幣)…… 孫:我覺得真的要可以賣。 梁:所以我認為在某種意義上,跟假皮膚科、假旅館不同,因為這些還是架構在 白盒子空間中的展示,但是這似乎已是「弄假成真」的狀態…… 孫:位置上,我們是在一個行政區、圖書區旁,避免變成「美術館中的作品」, 因為它實質上就是一家店面,所以應該是一種「跨產業」而非跨領域。像是在電 商平台上的一需操作。但是若要介入到文創產業,確實要建立市場性,未來也有 計畫要把這項計畫投向「創業論壇」或是「創業博覽會」的機制生產。這算是一 個階段。
關於「藝畜產銷」: 此計畫由策劃者(孫知行)、林氏文創(林弈軒、蕭詠華、翁翊軒)、靈遊團、便利 好生活(高登輝)等子計畫組成。以操演式策展作為概念參照,並延伸組織不同類 型的年輕創作者所生產的「周邊商品」,進而以虛擬、實體的店鋪模式探究網路 時代下的「藝術商品」議題。目前計畫正在執行的項目有關渡美術館(策展類) 創作卓越獎(2018)、蝦皮網路商城上市(網路行銷平台)(2019)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