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邱廷浩
望向那片凌亂的荒蕪,就像是一場自然原始的嘉年華會。蓊鬱的花草隨風擺動著,陽光輕輕流瀉,聽聽那蟲鳴、聽聽那鳥叫,大家都歡迎著你呢!大自然為你舉辦的一場派對,地點就在這個廢棄的花園。曾經,這裡可能是幢輝煌宅邸,數個園丁像蜜蜂一般來回穿梭,使每朵花、每棵樹都亮麗動人;這裡也可能是一戶普通人家,和藹的老先生細心地栽培著他最喜愛的花朵……。不管如何,這裡已經「不再」屬於你們人類了。有碎裂的磚牆又如何?有坑疤的圍籬又如何?你成為了客人,你成為了過客,成為了這片原始廢墟中的一個「裝飾物」。(圖1)
──筆者撰於2018年3月
圖1 蔡鎮澤,〈自然生成〉,油彩,162x334 cm,2017
圖片來源:藝術家提供
圖景──自然、原始與雜亂
觀看蔡鎮澤的繪畫,總令人有著許多的想像空間,原因在於藝術家自由的「繪畫筆觸」以及獨特的「畫面構成」。首先,就蔡鎮澤作品當中的特殊「圖景」而言,藝術家想要表現的,不單單只是雜亂豐富的客觀視覺經驗;更進一步地,表現出了藝術家所企圖傳達的個人主觀思考與美學觀點。為更深入地揭開藝術家的意涵,我們可以藉由蔡鎮澤創作脈絡中的一個明顯轉向切入。
對比蔡鎮澤2015至2016年階段與2017年的系列作品,可以發現藝術家不管是在思想、風格抑或是構成表現上都有著極大的不同:2016年〈竊生菌〉系列(圖2)與〈風景〉系列作品,佈滿著細膩描繪的、「菌絲」般的筆觸與視覺效果,單純化且視覺一致性高的色彩使用與繁複的運筆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再仔細端詳,可以發現畫面中許多白色的絲線筆觸,隱約地透著下層的較深的色彩。由此可見,藝術家巧妙地融合了油畫媒材的細膩質感、透明性以及堆疊表現等特性,再加上微觀的觀看角度,形成了一種特殊的視覺美感:既抽象、又具象的藝術語彙表現。
圖2 蔡鎮澤,〈竊生菌 之二〉,油彩,91x72.5 cm,2016
圖片來源:藝術家提供
而2017年,蔡鎮澤於其作品〈自然生成〉中首次做了大膽的轉變與嘗試。儘管筆觸依然是繁瑣細碎的,但多了種自由、奔放的韻味,並且增加了畫面的抽象性;承前所述,蔡鎮澤藉由運用油畫媒材的特性,在畫面中製造了許多層次。具體而言,油畫以油做為媒介與溶劑,可以巧妙地隔絕空氣使得色彩保持亮麗,且相較於水彩、水墨等水性顏料,油畫更容易製造透明、覆蓋甚至堆疊等多樣效果。而蔡鎮澤便融合了油畫媒材的特性,有些地方使用油做為稀釋劑,運用濕中濕技法,色彩偏淡、且透出畫布自身的肌理;有些地方厚疊,那厚重、不透明的油畫顏料附著在畫布上,一來一往,層次立現,由此便增添了視覺上的空間感與抽象性。
就抽象性層面而言,2016的〈竊生菌〉系列與2017的〈自然生成〉有著程度上的不同:前者雖非完全寫實,但卻是藉由細膩筆觸詮釋了菌絲的視覺特性,可以視為是「抽象的具象畫」(因為其微觀的視角,使畫面看起來抽象,但實質卻是具象的物件描繪);後者則以較豪放的線條作為藝術語彙的表現媒介,畫面中雖甚少寫實描繪的物件,但整體而言,卻可以理解這是「某一個場景」的再現,故可以稱之為「具象的抽象畫」。
畫面構成方面,蔡鎮澤從如顯微鏡般的視角解放,轉為「日常生活場景」式的景觀描繪;此一轉向,與其創作題材有著很大的關連。換言之,藝術家開始關注日常生活之中,人們習以為常的場景:例如廢棄花園、聖誕樹、路旁施工等,這些都成為了蔡鎮澤再現的對象。蔡鎮澤以更多元的視角、筆觸、甚至作品尺幅,來詮釋當下時空的特性。
綜觀其作品,可以發現蔡鎮澤在2017年的作品皆圍繞著幾個主要的關鍵詞:自然、原始與雜亂。這三個概念不盡相同,卻都有著共同的指向──站在與人類文明、秩序的對立面。由此,在藝術家作品中的「自然」,並非美麗、磅礡或崇高的自然風景,而是一種非經人為的、非刻意的、原始的圖景(也就是荒煙蔓草),無論是森林景觀、或是廢棄的花園皆然;而另一部份的作品,則反過來回應了人類文明的痕跡。在藝術家半抽象化的筆觸下,蔡鎮澤作品所呈現的很大一個特點便是:雜亂。值得一提的是,對於「自然」主題的呈現,蔡鎮澤有著特殊的思考方式。他由童年記憶出發,融合了自身與野外、山林、大自然接觸的經驗,體會了大自然力量的強大。隻身身處自然山野中,人類必須「服從」與「逆來順受」,同時也必須學著與自然共處,而非一味地征服自然。蔡鎮澤的經歷與學習,與自然息息相關,因為他認為,「自然是養分、是道理、亦是靈感」。
自然的多樣化,確實孕育了地球萬物,而且自然有一股神祕的力量:它是「自動」化的──自動生長、自動死亡、自動回復……,它有驚人的自我修復能力,相形之下,人類則顯得特別渺小。另一點,大自然象徵著壯闊、奧妙與美麗,卻又同時與人類的文明相對。人類文明的建設,逐漸取代了自然的原始景觀:整齊與秩序接掌了自然原始的雜亂。自然的雜亂與文明的齊整有著鮮明的對比,在蔡鎮澤作品中的莽榛蔓草,顯示了自然的無限生機;而人類明顯地,只是一個旁觀者(或已然是無關者,只能靜靜地站在那兒)。
從藝術作品帶給我們的視覺經驗可以更進一步地發現,就作品中的「圖景」而言,在自然、原始與雜亂這幾個關鍵字上,蔡鎮澤的創作脈絡、關照對象與創作意圖。「圖景」是觀看藝術作品當中很直觀、方便的理解方式,也就是從畫面中的各種物件、景象構成出發探討;但在此,我們從其作品的階段轉變切入,探討其客觀畫面的特色及構成,進而與藝術家之創作脈絡相互印證;原因在於,藝術作品有很大的部分反映著創作者的思想與意圖,蔡鎮澤將自己投射在這些自然植物上,感受那股夾縫中求生存的生命力,轉而成為畫布上揮灑自由的表現力。這些對於自然的想像與體會,是蔡鎮澤創作的靈感及養分來源──不是高科技的人造溫室、也不是精心修剪的花圃;而是一股原始的、不被人注意的荒郊草野。作品呈現出的客觀視覺經驗,體現了藝術家自身的意圖與議題關照;其更蘊含了創作者特殊的思考與內涵:就蔡鎮澤而言,便是一種「時空美學觀」的演繹。
時間──死亡與重建的輪迴
在蔡鎮澤的作品中,對於「時間」與「空間」交織的思維,皆可以從其作品畫面找到線索。
最為明顯直觀的例子,便是〈12月25日路邊〉(圖3)與〈聖誕樹〉(圖4)。這兩幅作品的描繪時間皆指向了聖誕節,藝術家做了許多的對比:日常與刻意、人為與自然、繁雜與簡單等。〈12月25日路邊〉呈現的是相對於聖誕節夜晚的燈火通明、舉家歡騰的慶祝景象,白天便顯得簡樸與空寥:路邊叢生的雜草、凌亂的鐵網、散落的電線與破碎的鐵皮,構成了另一種殊異的「雜亂」視野;而作品〈聖誕樹〉中,描繪的便是充滿裝飾的、美輪美奐的聖誕樹。值得注意的是,蔡鎮澤刻意地分割這顆人造樹的枝葉與枝幹,形成了深具意義的對比:上半部分的枝葉繁茂,象徵了一片自然、原始的森林景觀──也就是樹木本身「應該」出現的地方;而下半部分的鐵桿與彩帶裝飾物,卻提醒了我們這是一顆假的、奇異的物件──人類創造的嘉年華,卻需要假借「自然」前來一同慶祝。
圖3 蔡鎮澤,〈12月25日路邊〉,油彩,80x53 cm,2017
圖片來源:藝術家提供
圖4 蔡鎮澤,〈聖誕樹〉,油彩,240x162 cm,2017
圖片來源:藝術家提供
然而,在此層次上,這個時間只是表層的時間、一個特定的時間;它太過直觀、太過淺顯。而事實上,蔡鎮澤作品中的時間觀是更為隱晦與深入的:
植物像是催化了都市裡的時間,它讓陽光重疊、甚至拉長了空氣,腐蝕了鐵網,鑽破了斑駁的牆壁。我把一些元素丟進這些罐子內,讓它發酵,然後就會得到一罐濃濃的自由。(藝術家自述,2018.4)
由此可見,蔡鎮澤意圖呈現的是種緩緩的、不為人知的「時間流動」,也就是注重一種「回歸」的歷程。植物、發酵、自由,都指向了大自然朝向原始的「回歸」;這樣的「回歸」,可以是向前追溯,但也可以是向後發展;意即,在蔡鎮澤作品當中隱含的時間性,是曖昧與模糊的。若將之具體化,時間──簡言之──可以想像是線性的(也就是所謂歷時性);也可以是片段的、無限重複的:前者是物理計時器時間,後者則是藝術作品的時間。就物理學的角度而言,時間是一個純量,與空間一起構成宇宙。如果時間是線性的,那就代表著過去、現在、未來有著直觀發展性:未來被現在決定、現在被過去決定。而藝術作品的時間則不然,如德勒茲(Gilles Deleuze,1925-1995)所言,它可以形成一種純粹狀態的時間;它在分裂,一部分不斷逝去、另一部份則保存了一切的過去。於是,它可以僅僅是一個時間點,也可以是一個片段;它可以形成無限重複的迴圈,也可以停止成為一個固定項。而蔡鎮澤作品中的時間,便是建立在「死亡」與「重建」的「輪迴」之上。然,什麼東西死亡了?又是什麼東西重建了?
在蔡鎮澤2017年的幾件作品中,有很大部分在描繪如廢墟般的景象。廢墟,指的是人類文明沒落、廢棄、不再被整理之後的痕跡,無論是斷垣殘壁,或是髒亂垃圾,皆意味了「人為的雜亂」,這與自然原始的雜亂不同,但卻都與人為秩序的齊整相對。藝術家所要表達的,便是這種人類生活當中習以為常、甚至被忽略的景象。而這些廢墟,其實同時蘊含了線性時間發展的特質。何以見得?我們知道,在人類文明建立之前,便是自然原始的狀態;而人類的介入,取消了自然、興建了建築、開展了生活。隨著時間的流逝,建築破損了、人類搬遷了、生活痕跡荒廢了,自然生機便又重新接掌這裡,重新發展成一片雜草叢生的原始的景象。(圖5)這樣的循環,事實上來自於藝術家的生活體驗。蔡鎮澤想要表現的,就是生命的強韌與原始性,以及其與人的共存狀態──意即人類文明的痕跡,與自然的雜亂相互融合。作品畫面中破碎、分割的畫面拼貼,其實也指向了時間如回憶片段般的蒙太奇(montage)。
圖5 蔡鎮澤作品中的時間輪迴示意圖。
圖片來源:筆者自製,2018。
蔡鎮澤將一個一個的時間輪迴壓縮成靜止的一霎那,呈現在畫布上:如果沒有自然,誰孕育了人類?如果沒有人類文明的興起與沒落,何來斷壁殘垣?如果人類沒有離去,何來又一次的自然原始的回歸?這個輪迴,是死亡與生命的輪迴,也是破壞與重建的輪迴。自然的死亡與人為的破壞,是文明的興起與證據;文明的死亡與自然的回歸,是大自然旺盛生命力接掌的象徵。蘊含在蔡鎮澤作品之中的深層意義,就是這個時間的迴圈:死亡與重建的無限循環。這一點,藝術家在畫面表現上,透過了藝術語言做了很適切的表達:畫面當中的筆觸,雜亂富有生命力,它們不是整齊一致的線條,而是自在、揮灑的痕跡;但同時,畫面中的色彩卻是暗沉的,如此交錯,造就了作品畫面中既有生機,又富消亡、頹敗的視覺經驗。換言之,蔡鎮澤的作品雖然只是一片靜止廢墟景象的再現,卻同時涵納了輪迴的時間性質:從原始到文明化,再從破壞到廢墟這個時間迴圈;它不是物理的計時器時間,而是藝術的時間,如同電影一般,能夠在我們的腦海裏面反覆播映著。
空間──日常與互動的劇場
相對於時間的循環性,蔡鎮澤作品中的空間觀則富含了敘事性。當然,敘事性本身也具有時間的特質,但在空間層面,我們要聚焦的議題是「敘事與展演」的劇場性。首先要關注的,便是其「日常生活場景」的觀看視角。
藝術家有意識地擷取了人類生活環境當中,大眾習以為常的,甚至被忽略的場景作為創作題材,並且刻意地呈現了一個個細碎的空間:路邊街頭的荒廢與髒亂,例如施工場景(圖6、圖7)、路邊場景、廢墟場景皆然。就算是(或應該要是)亮麗繽紛的聖誕樹,在蔡鎮澤的筆下也都被「雜亂化」、「自然原始化」。這裡的「街頭」,並非指的是塗鴉與都市文明的街頭藝術,而是指向「被人忽視的空間」以及其雜亂與荒蕪。空間的雜沓,或許可以指向兩種原因:人類文明對資源的耗費與汙穢,或是自然原始力量的回復。
圖6 蔡鎮澤,〈施工中注意之一〉,油彩,91x60.5 cm,2017
圖片來源:藝術家提供
圖7 蔡鎮澤,〈施工中注意之二〉,油彩,91x60.5 cm,2017
圖片來源:藝術家提供
在臺灣當代藝術領域,聚焦於「廢墟美學」的還有姚瑞中(1969-)。但不同於蔡鎮澤關注的議題是,姚瑞中的攝影作品以黑白突顯了文明的光明與黑暗,強調的是廢墟自身的物質性,廢墟本身亦是一種「藝術品」,姚瑞中帶領我們欣賞、發掘,甚至涉入了更深一層的文化、政治範疇的批判與反省,期望喚醒觀者的某些意識與感知,是對於「社會更美好」的想望與追求。蔡鎮澤則意圖在其作品畫面中呈現一種「人與自然」相互融合的共存狀態,無論是某種「破壞聯想」或是「重構力量」,都能夠在其作品中找到線索。畫面中的種種場景,都不是理想的狀態──它不是美的,不會有令人賞心悅目的觀看經驗;但如此卻更能對觀者造成視覺的衝擊。日常髒亂的街角、充滿垃圾的街頭、或是荒廢虛無的廢墟,人人唯恐避之不及,蔡鎮澤卻深入體會與觀察,並將之轉化成為「藝術品」,將凌亂的空間與物件「美學化」(aestheticization);藝術家的目的在於,向大眾展示一個被忽略空間的回喚,一個日常空間的轉化與演繹。
另一個視角,是人類與自然的「互動性」。蔡鎮澤從沒描繪過人(包括人體的任何部位),但於其作品中,卻充滿了「人味」:各種人造物、廢棄建築甚至垃圾等,處處指向了人類生活的痕跡。這幾幅畫作,就像是一個無聲的劇場,彷彿燈光打下,只有道具與布景,沒有角色與對話,寂靜無聲。但真的僅是如此嗎?蔡鎮澤作品中的物件、筆觸、色塊的「擺設」,若以符號學的角度觀看,其實已然是一個眾聲喧嘩的抽象劇場。法國著名思想家布希亞(Jean Baudrillard,1929-2007)在其早期著作《物體系》(Le Système des Objets,1968)中,便提出了關於「擺設」(法:rangement)的概念,以及「擺設人」(法:l’homme de rangement)的特殊思考方式。日常生活當中的物品,經過了一系列的符號化轉變之後,便成了中性的、純粹的符號,透過擺設人的操弄,整個空間其實就是人與物品互動的劇場;而在蔡鎮澤的創作畫面當中又何嘗不是如此?奔放的筆觸,是花草樹木的符號轉化;色塊、線條,也都是物件的半抽象的符號。換言之,「荒廢雜亂」便是這個舞台布景的主題,而藝術家便如同布希亞指的「擺設人」的角色,創造了一個如劇場般的展演空間,所有的元素一同構成這一個畫面──甚至包括觀看者。
由此可見,蔡鎮澤作品中的空間議題,主要涉及的是「日常的場景」,我們不能說畫面中的場景是「自然」──因為它仍處處是人造物;也不能說它是人類生活空間──因為太過荒蕪雜亂。它是廢墟,而且是街頭的廢墟,再平常不過的一個路邊角落,卻被藝術家捕捉,賦予了新的構圖、色彩、筆觸等藝術符號,成為了新的「日常的無聲劇場」;它也不再是人人嫌惡的場所,而傳達了藝術家的經驗、思考與脈絡,成為了「日常生活美學」的一種表達方式。
結語:文明性與原始性
蔡鎮澤作品賦予了觀者特殊的觀看經驗,不僅是來自其作品「圖景」中雜亂的筆觸,更是因為其蘊藏了時間與空間的美學元素於其作品中。我們從藝術家作品表面的「圖景」切入,試圖一層一層地剖析出蔡鎮澤所欲傳達的特殊「時空美學」的概念。然這個時空美學其實並非在艱深的物理學概念上打轉或解構,而是藝術家在日常生活當中自身的經驗累積與藝術語彙的轉化、表達。具體言之,蔡鎮澤作品中的時空觀念可以由圖8加以解釋:
圖8 時空觀示意圖
圖片來源:筆者自製,2018
圖8中的X-Y平面代表日常生活的空間,Z軸代表時間的運行;而圖中的各點,即代表人類生活的痕跡,這樣的痕跡是一個接著一個的「事件」,這些事件都有著一種方向性、時序性;也就是說,過去的事件決定了現在的走向,而未來則是由當下的選擇來決定。透過這個示意圖,即不難理解蔡鎮澤作品當中的時空美學觀點:透過了時間的遞嬗,人類與自然不斷地互動,這就是死亡與重建的輪迴劇場。人類所扮演的角色的是文明的創造者──即文明性;自然則是原始的修復者──即原始性。
人類與自然是否能和平共存呢?蔡鎮澤〈被我養死了〉小尺幅系列作品有著獨特的觀點:(圖9)
來自我養的盆栽植物死掉枯萎的狀態。形象上像是傷口結痂,而又有點像生活中的物件,讓它們的死亡跟我一如往常的生活悠閒感做呼應。(藝術家自述)
表面上看來,表現了盆栽植物的死亡,似乎控訴著人類妄想著馴服自然,獲得生活上的一種「小確幸」,但終以失敗作結:自然的生命到達終點,人類的生命卻依然持續著,或許繼續再馴服另一種自然、製造另一種假期。若我們更深入地探討,便會發現,盆栽植物──或指一種自然──已經是一個「物件」,它似乎已不再代表著一個生命,它只是一個裝飾品,在空間當中發揮點綴的作用,讓氣氛與品味提升。如此,又是一個對比:在大自然與廢墟景象中,人是裝飾物;在文明建築空間中,自然是裝飾物。這幾幅作品,都暗暗指出人類文明與自然原始的相互爭執或相互取代,在一個不斷循環、交錯的微觀時空敘事中,人與自然到底是如此衝突的嗎?
圖9 蔡鎮澤,〈被我養死了〉系列,油彩,22.5x15 cm(6張),2017
圖片來源:藝術家提供
圖9 蔡鎮澤,〈被我養死了〉系列,油彩,22.5x15 cm(6張),2017
圖片來源:藝術家提供
圖9 蔡鎮澤,〈被我養死了〉系列,油彩,22.5x15 cm(6張),2017
圖片來源:藝術家提供
圖9 蔡鎮澤,〈被我養死了〉系列,油彩,22.5x15 cm(6張),2017
圖片來源:藝術家提供
圖9 蔡鎮澤,〈被我養死了〉系列,油彩,22.5x15 cm(6張),2017
圖片來源:藝術家提供
圖9 蔡鎮澤,〈被我養死了〉系列,油彩,22.5x15 cm(6張),2017
圖片來源:藝術家提供
事實上,文明性與原始性其實並非對立的、水火不容的兩個極端值。在蔡鎮澤的作品中,他致力於融合二者;原因在於,在這個時空輪迴交錯的劇場敘事中,藝術家除了表現自身的美感經驗與體悟外,更引導觀者思考:自然與人之間的連結究竟為何?雜亂的廢墟對人類而言是死亡,但對自然而言則是生命萌芽的理想狀態;如果明天是一個人類承諾會更好的世界,文明與原始到底該如何和平共處?
參考資料
Baudrillard, Jean. (1968). Le Système des Objets. Paris: Gallimard,
Baudrillard, Jean著,林志明譯(1997)。《物體系》。臺北:時報文化。
Deleuze, Gilles. Cinéma II: L’Image-temps. Paris: Minuit, 1985.
Deleuze, Gilles著,黃建宏譯(2003)。《電影II:時間──影像》。臺北:遠流。
姚瑞中(2018.3.16點閱)。〈所有一切都將成為未來的廢墟—姚瑞中個展〉展文。
數位島嶼:〈https://cyberisland.teldap.tw/graphyer/album/LflD〉。
蔡鎮澤(2018.3.16點閱)。蔡鎮澤個人網頁:〈https://chentsetsai.wixsite.com/arti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