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余昇叡,1986年出生於臺灣基隆,華梵大學美術學系畢業,現為國立臺灣師範大學美術研究所碩士生(西畫組)。繪畫風格以寫實油畫見長,專研古典寫實技藝。2010年,他以扮裝的女性人物為題材,創作《倒牛奶的女僕〉[註1]、〈在塑膠殼裡的久壽川莎莎拉〉(圖1)[註2]、〈真空謊言〉(圖2)[註3]等作品,探討卡漫世代下女性的形象、觀看女性的視角、女僕的今昔價值、虛構世界的想像再現。2011年起,他改以西洋棋為繪畫創作的符號,並於2015年著手進行「發光研究」,以靜物畫的方式創作,從日常生活中擷取物件,布局畫面,善用物的象徵性,傳達心象的內在情感,成就「擬人性」的敘事寓意畫。透過畫家編導與布局,製造時間切片,指示物的動作與狀態,置入隱喻象徵,藉以描繪畫家的心理狀態,傳達生命歷程,演繹人生課題,探尋人生的價值。他的畫作如同靜態的劇場、故事的腳本,藉由系列開展量體,使文本具有互文性(Intertexuality),交織敘事情節與人生體悟反思。
2011年,是畫家風格轉變的時期。余昇叡自述生於傳統家庭,關於人生規劃只能被動地執行命令,以符合家人們對他的人生期望。在意識受到家人箝制的情況下,他試圖從繪畫創作去宣洩內心情緒,減輕現實生活中的壓力,以達到自我的藝術治療。在創作上,他思考「控制」與「意念」的議題,開展新的題材,以「西洋棋」為表現符號,從畫西洋棋,演變成西洋棋就是人的代稱。他創作五幅一組的連環敘事畫[註4],取棋局的對弈,試圖與觀眾「對弈」,使觀者陷入觀察、沉思的對弈情境,揣測畫家所欲言說的故事內容。畫家「在場」,隱身於玻璃鏡面之內,若隱若現,前方的黑色化妝鏡內早已顯現並揭示黑皇后就是他自己。白棋如同正派化身,黑棋作為邪惡一方,畫家作為整場密謀的始作俑者─策劃者、知情者、見證者、紀錄者。他自導策劃密謀〈序幕─黑皇后的密謀〉(圖3)、設局陷害〈部陣備戰〉、白后禁錮〈囚禁之僕〉、黑后偽裝〈白后加冠〉、成就一場〈華麗的騙局〉,最終以膠帶黏結牆面與玻璃鏡面,交代假冒的黑皇后與真實的畫家是一體兩面的存在。畫家控制畫面的敘事內容,加諸意念,使畫作之間產生敘事情節。
他善用西洋棋作為角色扮演、角色移入、角色置換的工具,至此西洋棋開始成為畫作中的要角,人物形象漸隱退於幕後,隱身於西洋棋的符號象徵,使得物我合一。女性形體不復存在,以西洋棋的角色─皇后Queen,及女性形象的裝飾物擺設如梳妝鏡、高跟鞋、蕾絲頭箍、華麗皇冠以及搖椅等物件暗示「女性」的「在場」。
「發光研究」系列作品
2015年,余昇叡邁入而立之年,著手進行「發光研究」系列作品的創作實踐。系列作品有助於開展作品的敘事結構,積累作品的深度與廣度。藝術家對單一主題進行研究屢見不鮮,如賽尚(PaulCézanne)畫了一系列的靜物畫,研究色彩變化與動勢的關係,或以色塊堆疊表現「聖維克多山脈(MontSainte-Victoire)」系列作品,研究幾何形式和色彩如何表現物象結構與空間關係;又如莫內(ClaudeMonet)以「乾草堆(LesMeules)」為主題,重覆繪製,實驗色彩與光的表達,抒發瞬間感覺。筆者試著從余昇叡的「發光研究」系列作品找出畫家的思想軌跡與風格演變,從中探究畫家對於主題的試驗。
余昇叡自述:「『發光』從古典物理的角度是藉由熱能轉為光能,從心理層面『發光』亦是照亮內心灰暗角落的希望。發光系列作品想探討的面向很多,我認為從靜物畫的歷史脈絡去切入會是很好的切入點,表現的是靜物畫,但更想說的是我的生命故事與內心感受。藝術家觀看靜物的態度,如同面對自己的生命歷程,欲藉由靜物畫述說出自己的生命狀態-生命的某個凝結狀態。」[註5]
觀其心境,敘事時序。〈發光研究〉(圖4)[註6],余昇叡關懷家鄉海洋漁業的興衰,以漁船上的「集魚燈」為主要符號,連結海洋文化與其深厚情感。〈發光研究(二)忐忑明暗〉(頁10)描繪畫家參與油畫競賽,時而得獎,時而落選,內心忐忑的感受。〈發光研究(三)失衡華麗〉(頁11)紀錄畫家經歷人生的苦與樂,風光得獎的同時,父親卻陷入病魔的糾纏。〈發光研究(四)溫度〉(頁12-13)畫家的人生進入新階段,孕育新生命,產生光亮與溫度。〈發光研究(五)焠火〉(頁14)感受畫家處於高壓的焠煉,刻苦鍛煉,焠火足以成就不朽,藉以自勉。〈發光研究(六)溫度〉(圖5)延續生命孕育,家人為其生活重心,新的希望即將誕生。
觀其敘事,俯視綜觀。畫中主物件的轉換,意謂敘事的換場。他利用「西洋棋」作為敘事的對象,從內視角切入,以第一人稱敘述,表達個人在現實生活中的生命歷程與感受。敘事透過行動展開,作品與觀者對弈,轉換成複合視角,觀者將感情移入可自由解讀畫作文本。畫家一改靜物畫慣用的水平桌面,將視角拉高俯視靜物,靜物散落在拋光地磚上,橫幅的畫作更顯俯視的效果。俯視的視角,意謂能觀覽全局,感受到畫家自我的凝視、審視、沉思、省思。
觀其物件,製造動勢。畫家安排物件,在畫面中製造不穩定的動勢,卻又使之產生均衡之感。<發光研究>在畫面的中心,一個巨大的集魚燈映入眼簾,燈泡的長度占畫面的三分之二、寬度占二分之一,占據重要位置,是一個不可忽視的存在。白色拋光地磚上,擺放數件玻璃質的器物,集魚燈、水晶燈、沙漏。集魚燈的燈芯引導畫作的觀看方向,水晶燈、集魚燈、沙漏,排列成一條左上至右下的線,在視覺上形成兩條X形的對角線,互相制衡,形成安定感,使畫面保持平衡,不至於傾斜。<發光研究(二)忐忑明暗>在拋光地磚上,中間偏右上方的位子,放置了一個巨大的水晶燈。水晶燈主軸的燈柱自左上至右下斜立支撐,燈柱頂端的花瓣狀燈座傾斜,與底座不對稱,使位於燈座上的西洋棋子(國王King)有隨時往下墜落的可能。<發光研究(三)失衡華麗>畫面中間有一個左上至右下擺放的西洋棋盤,其邊緣放置一個玻璃燭台,燭台底座一半懸空在外,蠟燭頂端有一顆黑色的西洋棋(騎士Knight),形成不穩定的狀態。<發光研究(五)焠火>畫家讓燭台更加傾斜,違反地心引力原則,這是理想化的呈現,只有凝結瞬間動勢才有可能讓燭台與棋子平衡不墜。畫家藉由物件的重疊製造空間的前後距離感,並利用對焦的原理,使焦距內的物體表現清晰、精細,焦距外的物體表現模糊、粗略。畫作景深淺,運用線性透視使物體逐漸向遠處內縮,暗示空間感。
觀其色彩,敘事基調。畫家自製顏料,將畫作統調為灰白色調,低彩度呈現,感受畫面陰鬱、典雅的氛圍與情境。自<發光研究(四)溫度>燈泡亮起,畫作始出現暖色系的點綴,而<發光研究(六)溫度>女性內衣換成鮮豔的深藍色增添畫作的彩度,突顯主題產生色彩感覺,感受溫暖與光亮。明暗的本質來自於光,物體因光的照射才有了光影變化和立體感。畫家描繪物體的受光面、側光面、背光面,突顯受光面的高光和中間調子。在低彩度、灰階色調中調整影像陰影、中間調和亮部的強度,使其產生明暗對比。作為背景的窗簾暗示空間的邊界,遮住隱身在後的窗,看不出去,擋住視線。畫家利用光影變化,使拋光地磚反射物體的形貌,呈現物件的實體與虛像(倒影),產生鏡面對稱的美感。觀者感受到戶外光的存在,感受到窗簾的透光、如薄紗材質般的特性及古典紋飾的美感,增添畫作的視感與觸感。光影具有聚焦的效果,有助於烘托、營造氣氛,並區別出畫作的空間感與前後次序的關係。
西洋棋有助於培養獨立思考的能力,畫家總是反覆思考檢視畫中元素該聚焦,還是該放鬆,該細緻描畫,還是捨棄細節直接做完成的表現。余昇叡將<發光研究>系列作品的每幅畫視為一盤棋局,他取棋局的對弈狀態,來思考畫面的布局,擺設靜物編導敘事內容,一幅畫作背後隱藏著另一幅畫作,又與另一幅畫作相關。觀者作為畫作外棋局的對手、假想敵,畫家設想觀者的觀看經驗,製造畫面中的細節,編排時間次序或因果關係,使畫作具有敘事性的功能,進而與觀者產生互動對話,增添觀賞的驚奇與樂趣。畫家與觀者的對弈,互動之間牽引觀者思考畫作內容,激起觀眾感物寄興。
敘事寓意的心境
過往靜物畫,帶有貶抑的兩種含義,一是已死的自然,二是靜止的生命,並以相對靜止的「外在物」為主要描繪題材,藉以傳達物象內在的情感。物件雖普通平常,卻包含深刻的意涵,炫富、物產豐饒、醒世等意涵。靜物大多作為其他畫種的點綴,或作為練習技巧而繪製的靜物畫,題材多以花卉、水果、器皿為主。余昇叡擷取日常生活中的物件作為畫面中的題材,具室內裝潢美感,房間內的窗簾與絨布沙發、天花板的水晶燈、浴室內黑白相間的磁磚,讓人聯想到生活的情境,平凡的物件組織成富有美感、詩意的畫面。畫家繼承中古以來創作母題(motif),多具有象徵意義的傳統,藉此寓意敘事。為使畫面具有敘事性,在畫中安排可供辨識的指示性符號,如同線索一般建構畫面的敘事元素,而最常見的方式即是運用「象徵」,如〈發光研究(二)忐忑明暗〉畫面左下方畫了一把不起眼的鑰匙,象徵心靈之鑰。藝術的表現重點不在於強調眼睛所見物質世界的外在形象,而是心境的內容與敘事的寓意。
余昇叡認為從靜物畫的歷史脈絡切入創作,有助於傳達意念。「寫實」(realism)一直是西方藝術史重要的課題,他的寫實體現在古典具象的寫實、生活的寫實、敘事的寫實以及誠懇的真實。在繪畫技巧上他承繼古典以來的傳統寫實逼真、理想美,以幻覺式模仿(mimesis),達到欺眼法(trompe-l’oeil)的效果。畫家擬真競技,追求「微距寫實」,以3/0號的細筆刻畫,極細膩的筆觸去表現對象物的真實,竭盡眼力去實現,這是他對寫實繪畫的態度與挑戰。余昇叡自述:「我想挑戰自己對微距的作畫技術,在厘米面積裡作最細緻的刻畫,也是在作品中潛藏一些想要觀眾去發現的秘密,試著透過這種細微的表現手法使觀眾在欣賞的同時細微地觀察作者所隱藏的線索,透過尋找產生心理上的愉悅與趣味。」[註7]他善於描繪物件的質感,玻璃可透光、反射及折射光線的特性,追求華麗、細膩的感官愉悅與裝飾趣味。此外,他希望畫作表面能如同鏡面一般的平整,盡可能精進技藝不放過任何細節以達到極致,畫面能平整就盡量做到鏡面。畫作側面觀察時如同鏡面般的效果,抹除油畫顏料的筆觸與肌理,色料重疊時以扇形筆鋪平,若顏料突出,則以細砂紙磨平,繪畫材料的特性被刻意地隱藏,製造出「畫中鏡」的效果。
敘事即是事件行動的組織,事件先後順序、時間的安排調配決定了敘事的樣貌與特徵[註8]。敘事的開展,需要時間承載其內容。余昇叡用不同的表現方式,呈現「時間」的概念,具有時間指示(indicestemporels)的功能。時間指示有助於將敘事定位,使閱讀者快速掌握敘事背景與類型,而對發展與變化產生合情合理的期待[註9]。一是作為動作的靜止瞬間,如<發光研究(五)焠火>將燭台擺放在棋盤的邊緣,「危險的邊緣」產生動勢凝結的瞬間。二是作為感受反思的「內在時間」,如<發光研究(二)忐忑明暗>在水晶燈與拋光地磚上擺放西洋棋,標示人生處境,呈現畫家得獎與落選之間內心忐忑的狀態,又如<發光研究(三)失衡華麗>玻璃燭台處於不穩定的位置,連結畫家父親陷入病痛,興起生命無常的感慨。畫家凝結生命的某個片段或內心當下的反思,彷彿是時間中的切片;另畫家安排畫作細節與故事,增進觀眾猜測敘事內容,延長體驗作品的「內在時間」。三是作為紀錄生命歷程的時間,畫家承繼靜物畫的人世虛空(Vanitas),寓意人生,如<發光研究>畫中的沙漏,青色的沙粒緩緩流逝而下,象徵時間的流逝、美好事物的短暫脆弱;如畫中的懷錶,以不同的方式標示時間的刻度:<發光研究(三)失衡華麗>以阿拉伯數字標示年齡,短針指向31、長針指向29、秒針指向33、<發光研究(四)溫度>以羅馬數字標示日期、<發光研究(六)溫度>以英文寫下Artisnotahandicraft,itisthetransmissionoffeelingtheartisthasexperienced.–LeoTolstoy(中譯:藝術不是技藝,它是藝術家所體驗的感情的傳達。–列夫.托爾斯泰)。系列作品,構成時序推演,畫家巧妙地設計時間的密碼,有時紀錄年齡、有時紀錄日期、有時紀錄文字,其時序不是當下的時間,而是回溯復返,具多重意義的時間。
余昇叡善用物的象徵性,透過布局畫面,使物件具有一定的敘事性符號功能,有指代的作用,暗示並象徵寓意。西洋棋(chess)是一種傳統桌上遊戲(Boardgame),是人們日常休閒娛樂的益智遊戲。西洋棋的遊戲規則是兩人對弈,輪流移動一次自己的棋子,先將對方國王殺死者勝。棋子的走法與吃法皆不相同,每下一著棋、每次的決定,都會影響棋局的勝負關鍵,需瞭解各自的角色功能及相對價值,算計決策是否真能發揮效益,因此西洋棋常被視為「智慧」的象徵。畫家將棋盤看作人生的戰場,棋局象徵現世,象徵人在現世中的處境:競爭、爭奪、對抗、戰役、密謀、騙局、政爭、名譽、孤立、聯合等關係,每一步的抉擇,牽動棋局的輸贏,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如果人生就像一場棋局,你會如何布局對弈?
畫家將「西洋棋」的遊戲角色,置入隱喻,借代為「人」,隱喻自我與他者的角色關係,藉此演繹人生課題。他將西洋棋作為角色置入的工具,讓自己隱身於西洋棋的符號象徵,使物我合一。角色的設定與屬性,會隨敘事內容變更,有時白棋是正義化身,黑棋是邪惡一方;有時國王(King)是男性的借代或是畫家的父親,騎士(Knight)是畫家自己。皇后(Queen)是女性的借代或是畫家的妻子,通常會在棋子旁擺設代表女性形象的飾品,暗示女性的「在場」。此外,〈發光研究(五)焠火〉畫家將騎士(Knight)放置於蠟燭之上,如同燭芯的存在,蠟滴暗示棋子的燃燒,象徵畫家的發光、發熱,盡情地燃燒自己成就自己、成就世界;〈發光研究(二)忐忑明暗〉散落在拋光地磚上的西洋棋子,如同棄子般的存在,社會競爭法則使然,也許被利用、被淘汰,終其一生不被外界認同,沒有可立足之地。為成就一件事,過程中可能會犧牲掉許多,或是付出代價,畫家身分何嘗不是如此,藉由競爭而得以生存。
「發光研究」描繪不同層次的「光」:畫面的自然光、光的反射與成像、物件的人工光、人生的光。畫家善用發光物件為畫作元素,集魚燈、水晶燈、燈泡,除了自然光穿過窗簾灑落之外,還包含人工光源。此外,畫家選擇數樣玻璃性質的物件,利用玻璃透光的特性,並以「拋光地磚」作為承載物件的桌布,利用其表面光亮如鏡的特點,使光線經過物體被拋光地磚反射,在地磚上形成成像,形成虛像,製造豐富的光影、成像效果。余昇叡出生於基隆,一個海港城市,他選取日常生活中常見的集魚燈為創作元素。集魚燈,是漁業捕魚的技巧,利用光吸引、引誘魚群聚集,以獲致豐富的漁獲量。讓人聯想至史前時代洞窟壁畫,描繪狩獵物以祈求豐收,而畫家改繪製漁獵工具,希冀獲得相同效果,經由聚光而獲致人生的成功。水晶燈、燭台象徵人生的舞台或於社會中所立足之地,藉由燃燒自己爭取獲得社會地位。燈泡象徵人生的光亮,新生命的繼起。有光就有影,人生不可能風平浪靜,有潮起就有潮落,光影相隨是自然界的定律。人生階段不同的境遇,觸發畫家感興,激起創作動力,藉由創作沉澱生活,思考人與外在世界的關係,兼具個人意識與集體意識,呈現敘事寓意的心境,是情感投射與審美互動的形式。
結語
余昇叡的「發光研究」系列作品是人生階段、藝術歷程中重要的代表性作品,畫面處理與氛圍營造更加純熟。此系列畫作風格鮮明突出,具有個人特色,西洋棋成為他創作中重要的符號。畫家承襲「畫如詩」的傳統,運用視覺圖象表達如詩意般的篇章。他善於刻畫華麗紋飾,製造審美特質的豐富視覺效果,並添加人文意涵的敘事元素。以靜物畫的形式作畫,其造型語彙構成繪畫的言說系統,敘事作為寫實的要義,賦予物件象徵性,藉此表達創作意念與思想意境。「發光研究」系列作品是研究「微距寫實」、玻璃透光、反射及折射光線的特性、光影與空間關係、時間、動勢的均衡、感受具象化、敘事象徵等課題。
藝術是內在生命的反映,藝術體現人生,藝術與生活密不可分。他透過靜物敘事心境,多幅連畫構成敘事結構,將私密的心境赤裸的畫在作品中,製造了許多未解的密碼,增加觀者想像與猜測的空間。藝術要能產生共鳴,畫家與觀眾需要有效的溝通,共同知覺體驗基礎來自於雙方共同的現象經驗、文化背景,以及全人類普世存在的價值。畫家凝結心境的感受,使畫作具有感知基礎,觀者產生移情作用,靜觀創作意念、靜觀生命歷程、靜觀人生的意義與價值。
余昇叡是一位真誠的畫家,以物傳情,情寓畫中,善於挖掘自然的本質與人生的意涵連結,以批判、關懷的視角探討普遍的人生課題。他曾說自己的創作歷程很類似禪宗思想,從自身由外而內的挖掘,是一個悟道的過程,追尋自我核心的「悟」。在創作過程中,畫家能感受到精神性的召喚,能作為精神上的寄託,意志越堅定,越往內心探索,越能瞭解生命所追尋的意義與價值是什麼,是「生命本能」[註10]與「生之勇氣」[註11]的表現。余昇叡曾說:「我的繪畫就像棋子一般,人生像棋局一般。[註12]」畫家透過繪畫競賽,不間斷地創作來達到經濟上的自給自足。內心的忐忑、不安,因「生命本能」、「生之勇氣」使其奮發向上,尋求突破。藝術是畫家自我表現、創造活動或對現實的模仿,也是遊戲的本能與內在生命的反映。我著實感受到畫家真誠的自我的凝視、審視、沉思、省思,期盼他能更加豐富創作語彙,挖掘人類普遍的人生價值,在藝術承繼脈絡和概念系譜中找到自己的貢獻。未來如何在繪畫形式與內容上,有更大的突破與發現,是畫家一生努力的追尋的目標,讓我們拭目以待。
[註1]〈倒牛奶的女僕〉榮獲「第28屆桃源美展─藝猶未盡」油畫類佳作。
[註2]〈在塑膠殼裡的久壽川莎莎拉〉榮獲「第29屆桃源美展─玩美主義」油畫類第三名。
[註3]〈真空謊言〉典藏於國立台灣美術館藝術銀行。
[註4]五幅一組的敘事畫〈序幕-黑皇后的密謀〉、〈部陣備戰〉、〈囚禁之僕〉、〈白后加冠〉、〈華麗的騙局〉榮獲「第14屆聯邦藝術新人獎」入選。
[註5]筆者訪談余昇叡藝術家之內容節錄。
[註6]〈發光研究〉榮獲「第39屆全國油畫展」金牌獎。
[註7]筆者訪談余昇叡藝術家之內容節錄。
[註8]翁振盛,2010。〈導論〉,《敘事學》。台北市‥文建會,67頁。
[註9]翁振盛,2010。〈導論〉,《敘事學》。台北市‥文建會,68頁。
[註10]佛洛伊德(SigmundFreud)晚年認為驅使心智生命的力量衍生自兩種主要的本能,一是生命本能(Eros),另一個是死亡本能(Thanatos)。「生命本能」包括身體驅力(性、飢餓和渴)和文化的創造要素(藝術、音樂等),是欲望本能衝動,也是自我本能的實現。
[註11]田立克(PaulTillich)曾提出「生之勇氣」(TheCouragetoBe)的觀念,人面臨憂慮(Anxiety)處境,藉由信仰勇氣克服非存有的威脅,進而肯定自身的實存。
[註12]筆者訪談余昇叡藝術家之內容節錄。